在北京國際圖書博覽會的推動下，版權貿易日益成為中國出版社優化出版結構、提升原創能力、獲取兩個效益的重要法寶。近年來，中國的版權貿易迅猛發展，但同時帶來的違規失范行為也引起了業內人士的嚴重關注。游戲規則的建立健全問題順勢提上了議事日程，成為深入開展版權貿易的當務之急。為此，本報記者結合版權貿易的整個流程，采訪了業內在版權貿易方面頗有建樹的數位行家里手。我們深信，中國的版權貿易業只有伴隨合理的游戲規則前行，才能與國際接軌，才能保持持續、健康、穩定的發展勢頭。

游戲規則貫穿流程始終

　　1）決勝在前期。吉林美術出版社社長劉叢星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著重強調了版權貿易前期準備工作的重要性。從事版權貿易應該從對國內市場嚴肅而科學的市場調研起步。要結合自身的專業優勢和生產能力，找準新的市場生長點，找準引進版圖書與中國市場的對接口，做到有的放矢。其次，要對合作伙伴的出書結構、品牌特色、品質信譽等有充分的了解，要搞清擬引進版權圖書的版權歸屬問題，檢驗著作權人授權的真實性和合法性。另外，我們對擬引進版權圖書及相關選題要有全面充分的認識和恰如其分的評價，要體現我們的專業水準和市場眼光。為什么很多出版社在談判過程中報出了很高的版稅率而最終沒能得到版權授權呢？原因在于，在海外合作伙伴看來，精細的而非籠統的、科學定量的而非簡單定性的前期市場調研工作遠勝于空洞的承諾，它更能體現我們的專業素質和敬業精神。也只有前期體現出來的專業水準才能打造出后期制作成型的圖書的卓越品質。

　　在引進版圖書的選題確定問題上，廣西接力出版社總編輯白冰告訴記者，出版社對選題的篩選首先應建立在市場調研和選題論證的基礎之上，要緊密結合自身的品牌定位和目標市場，始終圍繞業已形成的產品鏈、產品線來搞好版權引進的規劃，堅持挑選文化含金量和市場含金量高的圖書作為版權引進的標準，同時與本社對該選題的駕馭能力和市場營銷能力結合在一起通盤考慮。接力社對有版權引進意向的重點圖書，在簽約前，會拿翻譯稿的一部分到讀者中去做調查，然后拿反饋回來的信息來指導下一步如何工作。

　　2）談判求雙贏。一般而言，在版權貿易過程中很少有“一錘定音”的買賣。為達成共識，雙方一般都要經過多次耐心細致的談判。而談判又好比一個拉鋸的過程，如何平衡雙方利益并最終實現雙贏的目標呢？

　　白冰在介紹接力社的經驗時談到，在談判過程中首先加強雙方的溝通和協調，并恪守誠信原則，堅持實事求是的態度，以實現雙贏為目標。要如實告訴對方本社的實際情況，在大量科學數據和典型案例的支持下，展示本社對選題和市場的操作能力和把握程度。跟授權方談判時，不宜對引進版圖書的市場份額作出不切實際的承諾，這是因為文化和地域存在著差異，海外的暢銷書在國內未必暢銷。我們選擇合作項目時也要量力而行，不能靠一味地哄抬版稅和提高首印數來爭搶版權，要考慮到本社既有的出版結構、品牌特色、操作能力相銜接的問題。

　　3）簽約有講究。經過耐心細致的談判并達成合作意向后，版權貿易的雙方需簽訂合同，以法律的形式對各自的權利、義務和責任作出明確的規定。

　　就版權貿易的合同細則而言，劉叢星著重強調了以下幾個注意事項：版稅率的確定要遵照國際慣例，保持在7％～8％之間為宜。首版印數的確定也要持審慎態度。在出版時間的確立上要留有余地，一般應在常規出版周期的基礎上再順延兩到三個月。引進版圖書的市場培育需要時間，所以合同有效期即版權使用期通常至少應保持在3年～5年。送交樣書、支付報酬的標準、程序、方式等規定也應詳盡具體，還要考慮到合同有效期結束后的續約事宜。

　　中國版權保護中心常務副主任齊相潼還提醒出版社在引進版權時要盡力把包括信息網絡傳播權、數字化復制權、作品匯編權等在內的多項權利涵蓋進去。中華版權代理總公司的張洪波先生則補充強調了以下幾條不可或缺的條款：是否專有出版權、銷售區域、版權使用范圍、違約責任、爭議解決方式及法律適用等。出版社要針對不同選題的市場前景，選擇一次性支付版稅、單一版稅率或累進版稅率。至于合同文本，出版社不能一味地接受外方提供的合同，要仔細研究合同的各個條款，必要時請版權法律顧問介入。中華版權代理總公司在與外商的多年交往中，形成了若干套針對不同權利人和不同情況的格式合同，可以為出版社提供非常規范的合同范本。

　　4）履約不打折。合同一旦簽定，就具有了法律效力，簽約雙方都必須不折不扣地履行合同的約定。綜合各家意見，有以下幾點值得注意。

　　首先，出版社只能行使合同中授權人明確授予的權利，并遵照合同規定的出版時間按時出版，還應在翻譯、編校、裝幀、印制等環節上層層嚴把質量關，從而確保圖書的優良品質。其次，在合同執行過程中，應將項目進展情況及時通報授權方。出版社應及時送交樣書、如實報告印數和銷量，按時足額地支付版稅，自覺樹立起重合同、守信譽的企業形象。最后，要因地制宜地制定本土化的營銷方案，盡量擴大銷路，并協助有關職能部門搞好引進版圖書的市場監管工作，主動打擊侵權盜版行為，切實保護授權人的權益。據白冰介紹，接力社在合同執行過程中已建立了責任編輯、項目主管和財務人員一體管理的運行機制。

　　對游戲規則的尊重也使得出版社的版權貿易邁上了良性循環的軌道。以專業、質量和誠信為立社之本的上海譯文出版社1991年引進了文學名著《斯佳麗》的中文版權，12年來已累計為該書向國外授權方支付了高達200多萬元的版稅。譯文社每年為作家村上春樹作品集而支付的版稅也達到了七八萬美元。如此一來，該社近期以優惠的版稅率而在全國獨獲米蘭·昆德拉作品系列的專有出版權也就在意料之中了。接力社與英國授權方就《媽媽寶寶護理大全》系列圖書的不間斷友好合作已達十年之久，接力社誠信、守約的規則意識使其在海內外贏得了良好的口碑，這也是兔巴哥、雞皮疙瘩、麥兜等系列品牌圖書落戶接力社的原因所在。在《魔戒》一書還沒有拍成風靡全球的電影之前，譯林出版社在前些年就已經慧眼獨具地將其作為外國文學經典叢書引進到了中國。譯林社以傳播外國文化經典為己任的品牌形象也使其在引進和創立名人傳記類圖書品牌時顯得左右逢源。吉林美術出版社傾心出版的24卷本《人類文明史圖鑒》，體現了大制作與出版社的專業特色的完美結合，其“學術經典普及化、技法圖書特色化、少兒圖書品牌化”的發展思路也贏得了海內外的廣泛認同。
　　
以誠信為本

　　誠信意識和法制觀念亟待加強。毋庸置疑，一些中國出版社在版權貿易尤其是版權引進過程中存在著違規操作和無序競爭的現象，這嚴重損害了中國出版業的國際形象，也不利于版權貿易業的持續、健康、穩定發展，這些不良現象都值得出版社引以為戒。

　　1）一味跟風，盲目爭奪。在上海譯文出版社總編輯葉路看來，一些出版社版權引進工作毫無計劃性和系統性可言，對自身專業定位也不明確，在引進版權前期沒有深入研究市場需求和評估自身出版能力，完全是以一種“無知者無畏”的姿態，對選題不加論證就上臺哄搶，片面地以為“搶到籃里都是菜”。或者眼睛只盯著國外的暢銷書排行榜，或者“總是看著別人碗里的香”，越是版權競爭激烈的地方越是前往扎堆，這完全是一種零散化和粗放型的版權經營模式。

　　2）哄抬版稅。白冰指出，在一些比較緊俏的圖書的版權競爭中，一些出版社不顧自身承受能力而參與哄抬版稅，導致版稅率被人為抬高到了非正常的水平。在這種情況下花高價買到版權的同時實際上也買到了高風險。張洪波強調，這種不公平的不正當競爭，既擾亂了正常的版權貿易秩序，又毀損了中國出版界的整體形象，同時也助長了海外個別權利人的漫天要價、趁火打劫的氣焰。譯林出版社社長章祖德為此建議有關行業協會主導建立一種集體約束機制，增強集體談判能力，為各類別圖書制定平均的版稅率標準以供業內參考。

　　3）編校草率，印制粗糙。白冰談到，每本書都有其規定的出版周期和特有的生命周期，一旦延誤，還會喪失最佳的營銷時機。一些出版社在高價買到版權后，或買到根本就不具備相關選題操作能力的圖書版權后，要么在編校、印制方面大幅壓縮成本，要么無法請到兼具專業背景和外語能力的翻譯人才，使得引進版權的精品圖書制作成了劣質品。

　　4）隱瞞印數，不結版稅。葉路指出，很多海外權利人或代理人之所以提出很高的預付金，是因為一些出版社在買到版權后遲遲不根據印數和銷量來支付后期的版稅，使得授權人的經濟權利得不到有效保障。

　　5）版權保護意識薄弱。葉路指出，對仍在版權保護期的作品，獲得許可和授權方能使用是版權貿易最基本的游戲規則。沒有得到合法授權而出版是明知故犯的侵犯版權的行為。張洪波也提到，現在國內很多出版社出版的匯編作品（尤以當代小說、散文、小品文選集或叢書為甚）大都沒有取得國外版權人的合法授權，更談不上寄送樣書、提供年度銷售報告和結算版稅了，尤其是一些名不見經傳的作者的版權很難得到維護。
　　
他山之石

　　在與海外出版商或代理商洽談版權事宜時，他們長期形成的一些完備的運營機制和先進的經營理念也值得我們學習借鑒。

　　葉路談到，海外版權人在版權銷售準備工作上的細致周全和強計劃性是我們應效仿的。同時，海外授權方在合同管理和版稅結算上有著一套完整的工作流程，還實現了計算機程序的輔助管理，這些程序化、制度化的規程也有借鑒意義。

　　劉叢星對海外出版商和版權代理商嚴格按規則辦事的工作作風印象深刻。海外版權人盡管在談判過程中討價還價，使得整個版權貿易程序略顯繁復，但他們那詳盡細致的合同條款中所透出的專業素質也令人佩服。一旦簽約后，他們大多能夠嚴格執行合同，那種強烈的契約意識也令人放心。還有，一些授權人對內容的把握和市場的預測絕非粗放籠統而是非常專業和到位的。歐美日等國出版商的世界眼光和國際意識也值得我們學習。同時，海外授權人對售出版權圖書的本土化營銷企劃方案的支持也體現了良好的售后服務意識。

　　張洪波介紹，海外版權代理商和出版商一般都會及時地將相關版權資訊和背景資料傳遞給合作伙伴，能夠提供選題策劃、規劃營銷方案、解決版權糾紛等全方位的專業化服務，通過深度合作從而贏得作者和出版社的廣泛認同。國內版權代理機構需要在這方面下些功夫。

　　章祖德和白冰都一致提到，國外有信譽的出版商和版權代理商大都很重視老客戶，不唯版稅率高低是從，而是注重維護與合作伙伴的長久合作關系。
　　
風險防范與規避

　　中國版權貿易起步較晚，國際版權貿易經驗匱乏已是不爭的事實，加上國內出版社對海外圖書版權引進工作依賴性的加強，版權競爭的加劇，不可避免地存在著一定的風險。

　　章祖德嚴肅地談到，一些海外版權持有人利用中國出版社版權引進的迫切心理，往往同時跟數家出版社接洽，人為地挑起版權的惡性競爭，使預付金和版稅率抬高，首印數加大，版權使用期縮短，嚴重影響了出版社正當合理效益的獲取。同時，一些版權代理公司信息反饋不及時，對中國市場也了解不夠。一些海外授權人根據中國出版業存在激烈競爭的態勢，在談判時添加苛刻的附加條件，在輸出品牌書、成名作的同時還強硬搭售出版社并不看好的整套書的版權，對版權使用范圍也規定得過窄過死。白冰建議，中國出版社在面對海外授權人的漫天要價時，要根據國情據理力爭，始終堅持有理有利有節的原則，對不合理的條件要集體性地堅決加以抵制。

　　劉叢星還談到，一些海外出版商和代理商片面夸大本版圖書在世界圖書市場的銷售業績，給國內出版社造成誤導。葉路則提醒我們，引進版權要憑借專業知識和市場調研來判斷，且對市場作出科學合理的預測，要周全考慮引進版圖書本土市場的潛在市場空間，防止高價引進的版權圖書因“飄洋過海水土不服”而最終黯然退出市場的情形出現。有些版權代理商明明手頭沒有某本書的版權，卻佯稱擁有，在獲悉中國出版社的引進意向后，再到海外去購買，從中賺取高額差價。因此，在選擇海外版權代理商時要慎之又慎，要盡量與那些品牌知名度高和信譽好的代理機構合作。海外書商，尤其是一些代理商，出于自身利益的考慮，往往會大肆炒作一些版權“期貨”，人為地造成一種搶購和競標的態勢，以便從中漁利，對此國內出版社要保持警惕。因此，張洪波認為，出版社與權威的版權代理機構、版權集體管理機構、出版商、作者乃至使領館建立長期穩定的合作關系，保證獲取準確信息的多渠道、多途徑是至關重要的。

　　齊相潼同時還兼任中華版權代理總公司常務副總經理，他指出，近年來，隨著出版專業分工越來越細，眾多出版社更加愿意集中社內的人力、物力和財力資源全身心地投入到出版產業，把版權的引進和輸出交給專業、權威的版權代理機構來做。這樣，一方面，出版社可以節省精力、降低成本、提高工作效率，充分發揮自身的出版優勢，多出書、出好書；另一方面，版權代理機構可以利用人才專、信息快、經驗多、聯系廣、協調能力強等優勢，隨時把握談判進程，協調各方關系，平衡各方利益，避免不正當競爭。因此，在對外洽談版權過程中，出版社要善于利用權威版權代理機構的這些綜合優勢，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環境建設

　　齊相潼談到，版權貿易既是一種貿易活動，又是實施版權保護的一種手段，即通過正常貿易的方式對所涉及的有關版權權利給予保護，同時通過版權保護又促進版權貿易的發展。有鑒于此，加大執法力度、提高版權保護水平是改善版權貿易大環境的重中之重，也是建立健全版權貿易游戲規則的前提條件。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對盜版問題，全社會要形成合力，予以重拳打擊，要讓海內外權利人對中國版權貿易環境有充分的信心，因為尊重和保護知識產權本身就是最大的游戲規則。

　　很多出版社還呼吁國家有關職能部門提供更加便捷高效的公共服務，如銀行、海關、版權局和稅務局等部門之間要在整體上加強溝通，簡化工作程序，降低交易成本，使中國版權貿易的政策環境和服務水平真正與國際規則接軌。

　　加強版權代理機構建設，也是建立健全健康有序的版權貿易游戲規則的題中應有之義。在加入世貿組織后，我國政府承諾，在法律服務一項中，允許外商、外國律師事物所設立代表處，從事贏利性活動。而且，版權代理同商標代理、專利代理一并被國務院納入司法部律師代理的范圍進行管理。這樣一來，一些國外版權代理機構、出版公司、律師所會以法律咨詢、策劃服務等方式間接從事國際版權代理。面對嚴峻形勢，張洪波建議國家制定傾斜政策，重點扶持一兩家大型版權代理機構的成長，以有效機制支持版權代理機構和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的發展壯大。同時，在全國實行版權代理人（或版權貿易人員）資格準入制度，強化版權代理人的專業素質和國際意識，使國際通行的職業操守轉化為他們的行動指南，從而培養一支真正懂規則、守規則的版權貿易從業人員隊伍，推動中國版權代理事業法制化、規模化、專業化經營水平的提升。